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汉初梁国的文化风景

  西汉时期,先后有彭越、刘恢、刘揖和刘武就封梁国。在这一时期,由于这一地区具有商文化的悠久传统,交通地位又比较特殊,所以汉初梁国在地域文化优势方面就表现得非常突出。

  据《史记·吴王濞列传》,吴楚七国之乱爆发,叛军首先攻击梁国。棘壁一役,杀梁人数万。后来,吴王刘濞率领的诸侯军主力在梁国遭 遇顽强的抵抗。吴军“尽锐攻之”,而“吴兵欲西,梁城守坚,不敢西”。梁国作为与汉王朝中央同心的诸侯势力中最坚强的据点,对于稳定战局作用甚大。梁军和吴军在这里相持三个月,最终叛乱平定,据说梁军和汉王朝军队战功相当。

  梁孝王刘武和汉景帝刘启是同母兄弟。母亲窦太后最疼爱刘武。《史记·梁孝王世家》记载,一次刘武入朝,“是时上未置太子也。上与梁王燕饮,尝从容言曰:‘千秋万岁后传于王。’”虽然是酒后之言,窦太后和刘武听了都十分高兴。“其后梁最亲,有功,又为大国,居天下膏腴地。地北界泰山,西至高阳,四十余城,皆多大县。”而窦太后由于偏爱这个小儿子,“赏赐不可胜道”,据说梁国“府库金钱且百巨万,珠玉宝器多于京师”。经济实力之富足甚至与中央政府国库的积储相当。“于是孝王筑东苑,方三百余里。广睢阳城七十里。大治宫室,为复道,自宫连属于平台三十余里。得赐天子旌旗,出从千乘万骑。东西驰猎,拟于天子。”

  梁王在当时有“拟于天子”的威权,并不仅仅是由于皇亲的地位和富有的财力,还在于西汉初期的梁国是中央执政集团控制东方的政治枢纽。人们都会注意到,这一地区还曾经成为举世瞩目的文化中心。

  《史记·梁孝王世家》说,梁孝王刘武曾经吸引天下名士集聚于梁。“招延四方豪杰,自山以东游说之士,莫不毕至,齐人羊胜、公孙诡、邹阳之属。公孙诡多奇邪计,初见王,赐千金,官至中尉,梁号之曰公孙将军。”汇集至梁国的,更多的是文学之士。真实记录了部分西汉故事的《西京杂记》一书写道,“梁孝王好营宫室苑囿之乐”,所营造的规模宏大的宫殿园林中,有“百灵山”、“栖龙岫”,又有“雁池”及“鹤洲凫渚”等。“其诸宫观相连,延亘数十里,奇果异树,瑰禽怪兽毕备。主日与宫人宾客弋钓其中。”这些“宾客”中,多有天下奇士。梁苑一时成为吸引海内名士的文化胜地。《史记·司马相如列传》记载:“(司马相如)事孝景帝,为武骑常侍,非其好也。会景帝不好辞赋,是时梁孝王来朝,从游说之士齐人邹阳、淮阴枚乘、吴庄忌夫子之徒,相如见而说之,因病免,客游梁。梁孝王令与诸生同舍,相如得与诸生游士居数岁,乃著《子虚》之赋。”这个故事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当时梁国人文之盛。《西京杂记》又写道:“梁孝王游于忘忧之馆,集诸游士,各使为赋。”其中所附诸游士的赋作,有枚乘《柳赋》、路乔如《鹤赋》、公孙诡《文鹿赋》、邹阳《酒赋》、公孙乘《月赋》、羊胜《屏风赋》、邹阳《几赋》等。以汉赋作者为代表的文士群体曾经集中于此,使得梁国成为汉代文化地图上的亮点。

  鲁迅《汉文学史纲要》十篇中,最后一篇为“司马相如与司马迁”,说到司马相如“游梁,与诸侯游士居,数岁,作《子虚赋》”故事。第八篇为“藩国之文术”。鲁迅写道,“(梁孝王)招延四方豪杰,自山东游士莫不至。传《易》者有丁宽,以授田王孙,田授施仇,孟喜,梁丘贺,由是《易》有施孟梁丘三家之学。又有羊胜,公孙诡,韩安国,各以辩智著称。吴败,吴客又皆游梁;司马相如亦尝游梁,皆词赋高手,天下文学之盛,当时盖未有如梁者也。”以《汉书》记载为限,见于《儒林传》而出身于“梁”的学者,就有梁国人丁宽、项生、焦延寿、陈翁生、戴德、戴圣、桥仁、杨荣、周庆,梁国砀人田王孙、鲁赐等。可见这一地区文化积累之丰足,学术滋养之醇厚。

  《史记·梁孝王世家》还记述了梁孝王“罍樽”故事。梁孝王在时,“有罍樽,直千金”。他告诫后世,要“善保罍樽,无得以与人”。任王后听说后,希望得到这件宝器。平王大母李太后说:“先王有命,无得以罍樽与人。他物虽百巨万,犹自恣也。”但是任王后仍不死心,于是梁平王刘襄使人开府取罍樽,赐任王后,并因此与李太后发生了激烈的争执。罍樽,据著名考古学家陈直先生说,应当是商末周初制作的青铜器。“西周时商周铜器,出土至少,值千金亦可以知当时之市价。”(陈直:《史记新证》,天津人民出版社1979年4月版,第114页至115页)梁孝王收藏文物的雅好,于此可知。而所谓“他物虽百巨万,犹自恣也”,也反映了梁孝王府库异常充实的事实。

  梁国曾经富敌天下。《史记·梁孝王世家》禇少孙补述如此形容梁孝王之富有:“孝王未死时,财以巨万计,不可胜数。及死,藏府余黄金尚四十余万斤,他财物称是。”汉末曹操曾经发掘梁孝王陵墓,“破棺裸尸,略取金宝”(《文选》卷四四《为袁绍檄豫州》),据说“收金宝数万斤”(《艺文类聚》卷八三引《曹操别传》)。河南永城曾发现汉代大型洞室墓。据考古工作者推定,墓主应当是梁孝王刘武和其王后,以及子梁共王刘买。陵墓设计施工体现出建筑艺术的成熟,墓室壁画笔调生动,色彩华美,也反映了梁国审美思想和艺术创造等方面的水准。

  梁孝王精心经营的苑囿,宫室连属,园池美好,可以供游赏驰猎。后人于是多以“梁苑”作为历史文化胜迹的典型。而梁国美好的园林建筑和优秀的文人群体,也一并保留在历史记忆当中。王昌龄《梁苑》诗写道:“梁园秋竹古時烟,城外风悲欲暮天。万乘旌旗何处在,平台宾客有谁怜。”又如李白诗句“荆门倒屈宋,梁苑倾邹枚”(《赠王判官时余归隐庐山屏风叠》),“文招梁苑客,歌动郢中儿”(《秋夜与刘砀山泛宴喜亭池》),以及孟浩然《同卢明府饯张郎中除义王府司马海园作》诗“冠盖趋梁苑,江湘失楚材”等,都以深情思慕的笔调回顾了梁国集聚天下才俊的往事。

  梁孝王“广睢阳城七十里”事迹,也留下了名曲典式。《乐府诗集》卷七五《筑城曲》解题引马暠《中华古今注》说到《筑城睢阳曲》;又写道:“《古今乐录》曰:‘筑城相杵者,出自汉梁孝王。孝王筑睢阳城,方十二里。造唱声,以小鼓为节,筑者下杵以和之。后世谓此声为《睢阳曲》。’《晋太康地记》曰:‘今乐家《睢阳曲》,是其遗音。’”《筑城睢阳曲》可能起初是下层民众的劳动号子。古文献中的点滴记录,也片断地显现了梁国文化另一层面的风貌。